顾毓琇全集.8,论文
作者: [顾毓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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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她实在是世界上最不求人的人。她一切靠自己做。她不要同情,她鄙弃一切人间虚伪的同情。她不能再让自己吃亏,她得小心着一切人对于她的欺伪和剥削。她是世界上最自主而又最节俭的人。她自己决不浪费,她亦决不让别人藉着她生活的需要来浪费她的一文钱。但是她决不是吝啬,她积了钱又没有半个子女。
她对于全世界的人起初是怀着仇视和报复的敌忾,逐渐她只是小心提防着一切的众性——连偷米的老鼠在内。
四十年来,她独自住在一座楼上。她过继了一个儿子,嗣孙也有不少。他们都住在一个邻近的新宅子里,几次三番接她过去,她总不肯。
她从老宅子到街上去,这个新宅子是必由之路?凡是路过时候,她看见了嗣孙们总要每人给一个铜子买糖吃——这是她做祖母的面子,似乎不可少的。有时候她从街上回来,走到桥上,远远看见孙子们在门口,也不惜缩回去,改走隔河的那一岸,再从另一座桥上转到老宅里。她决不是吝啬,要不每次孙子们看见她,叫了她一声“祖母”,并不需要代价,而每次的铜子儿,小孩子们亦会同她老人家几次三番地推让。
小孩子们的天真,是使得三老太鄙视众生,仇恨众生的信念,偶尔要受波动的。这种信念怎样可以摇动呢?所以她每见了孙子们必要给一个铜子儿,而最好还是少见面,免着动摇她四十年来的信念。
她六十岁了。她的嗣子为这位节母做寿,并且请人做了寿序,印好了分发。全城的人都说自己上街买菜的二老人做寿了,好福气。她自然还是十分冷淡。背后叫她“痴婆子”的亲友们
都来吃面。他们还拉拉扯扯要向三老大来拜寿。她始终谦逊着不肯担受那样的宠遇。
她在冷淡里微微笑了——含着四十余年清节的辛酸的苦笑。
不到两年,那为她做过寿的嗣子死了。始是一个忠厚而孝顺的人,而竟不满三十五岁就死,这又足以证明命运的毫无公道。她得到了这样惊人的消息,无意中洒了几滴同情泪。她忘了咒咀命运,她亦已经老了。但是在她鄙视一切众生和信念之外,暗中更增加了对于一切命运的不平。世界上的好人每每遭着造物的嫉妒,她的同情泪还是充满着无限的身世之感!
她的嗣媳妇领着一群孤儿在困苦里挣扎着过日子,依然几次三番要接三老太到新屋更来居住,论情理她应对那守节抚孤的媳妇有很大的同情。但是这种对人的同情是违反地处世的信条的,所以就像地看见了孙子们要避开一样,他宁可不要媳妇的供养。
她原住的小楼,是在她侄子的势力范区之下。她的侄孙要娶新娘了,要她的小楼做新房,她只得搬到新宅里去。但是在没有搬过去以前,她提了两个简单的条件:自己烧饭,同另从个旁门出入。她是世界上最富于独立精神的女子,六十儿年生命的重载,没有丝毫减削她的壮志浩气。
她年纪虽然渐近七十,而身体还是很好;还是自己上街,自己买菜,自己烧饭,自己擦房里的红漆箱子。岁时祝飨的时候,她仍然咒咀她早死的丈夫。但是她逐渐偷偷地亦肯做些修桥补路的布施。她告诉别人她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她从来不生病,生了病亦不找医生,别人要为她请医生更是千万可以。医生是不能由人代请的。谁知道世界上有没有人在串通了医生谋害她?所以她贤孝的媳妇,看见她脸色渐渐发黄,肝火渐渐发旺,只有苦口劝她自己相信那一个医生就去看,却不敢代请半个医生。
她们然说用不着医生。但是,有一天,她自己扶病走到一个中医家里看了病,自已还到药材店里买了药带回来,因为托人买药是最危险的事,存心地或无意地买错了便有性命的危险。
病还不见好,她觉得喉头有痰吐不出。有人来问她的病,她会用手指从喉头挖出一点火黄色的浓痰给人看。火气实在太重了。她自己有些不耐烦,她告诉别人,这次的病恐怕不会有希望。但她并不绝望,她还有挣扎的勇气。她天天还起床,天天自己梳头,天天梳头时对着镜子看她喉头的颜色 一天深—天的浓痰。
她的嗣媳妇小心服侍地。她对于媳妇的真诚,亦能渐渐地领受。她的大孙子是学西医的,现在亦为她找了几个当地的著名西医来同她看。
起初只同她商量好——只看病,不吃药。诊断的病状说得还同她投机,而且她在长期的病亦减失了她对于一切众生的猜忌,所以在她媳妇的殷勤待奉之下。她亦肯吃些西药了,吃了果然好一点。
她刚刚七十岁了。她的病有时好一点,有时坏一点。亦没有什么病,只是火气太重,以至于“胸膈饱满,四肢无力”。
她躺在床上几个月,再没有力量起床。但是她是很爱清洁的人,每天早晨在床上还要坐起来让她媳妇替她梳头。
她觉得实在不能支持了,嘴里好像冒出火来。她同嗣媳妇说:“难为你服侍我这样久,你是有孩的,我实在觉得对不起你。”她说着竟流泪了。她衷心的感激使她忘怀了一生对于一切
人的仇视,她热诚的泪珠也洗净了七十年来对于命运的怨恨。她只是枉过了一生,她没有机会早发见世界上还有不期骗不刁难真心待她的人。
一切都晚了,三老太便像油干灯草尽完成了她的一生。
没有抗战,也许慰慧便不会生,因此便没有慰慧的一生 芦沟桥事变前六小时——一九三七年七月六日下午六时——我辞谢了泰德纯市长的约会,同国际航空工程权威房卡门博士离开了北平前门车站。我母亲这时候刚到她从小认识的故部来,领着她的儿媳和孙男女逛卧佛寺,碧云寺,香山,北海,中南海。颐和园她小时候曾经去看过戏,当年多么热闹,现在可是门庭冷落了。
我同房卡门博士在首都同航空委员会周至柔将军见面以后,便飞到九江,换乘轰炸机到我们空军的根据地——南昌,请他视察清华大学航空工程研究所正在建筑中的大风洞。第二天,
我先回九江,转赴海会寺,应陈诚将军之约,对庐山训练团的同志们讲话。在五老峰下,鄱阳湖畔,党政军学的干部,已经接受了三民夺义的革命洗礼,在决心抵抗暴日的侵略了。
上牯岭,住仙岩,各地的朋友来了不少,都准备参加富行历史意义的庐山谈话会。在抗战开始后不过一星期的时候,各国空军的力量是我们最为关心的。一位驰名欧美的航空专家由
美国访问了英法德意苏到我国来做义务顾问。在十几年前,房卡门博士曾应日本当局之请,代为设计航空研究的风洞。“一二八”之役,敌机轰炸我们,他老人家心里很觉得不安。他是一
个从心坎里爱中国的人,他总想有机会来帮助我们。我请他做清华航空工程研究所顾问,他欣然答应,并且派他的高足华敦德博士先到中国来。神圣的抗战将近五周年的时候,我接到王士倬由美来信,知道房卡门华敦德二氏正努力于同盟国新型飞机之研究。他又托人借信告诉我,表示愿意在抗战胜利以后长住在由国,将来便永远埋葬在黄河长江之间。
我们的军队,从七月八日就开始动员了。七八天以后,我在牯岭河边散步,后面有人穿着武装,挂着指挥刀,大踏步赶上前去,那正是孙连仲将军。我问他是不是马上下山,他点点头。我明白——他的队伍已经赶到保定了。我挂念老母在北平,当晚同南京三弟毓腺通电话,希望派人先接母亲回来。三弟就同上海大哥毓琦处通话,大哥决定烦薛葆康表弟去走一趟。葆
康在苏州,半夜接了电话,天亮赶到上海,逢巧有最后的飞机飞北平。那时我母亲十分镇静,还照常逛东安市场。
庐山谈话会结束的一天,我同梁实秋飞回南京。当天下午,在丰台一度发生冲突以后,母亲率领着婉靖和慰连慰庆慰文慰华四个小孩上厂平浦通车。我在傍晚接通了南京到北平的长途
电话,知道他们已经出发,但从路局杨承训局长得到丰台冲突的消息,反而十分担,第二天,我同三弟坐火车迎上去。在徐州车站,我们遇见由平津满载来饱经风声鹤唳的旅客。母亲在南京歇了两天,便率全家赴沪,一宿天明,婉靖就进了同德医院,平安生产了我们的第四个男孩——慰中。等慰中长大些,想要一个小妹妹陪他玩,于是才有我们的第二个小女孩——慰慧。
半夜到比国的布鲁塞尔,早晨参观,晚上又上车,一夜醒来,已经穿过法国境,到了瑞士的苏黎世(Zurich)。欧洲实在太小了。津浦车、平汉车,都要睡一两夜才到目的地。在欧洲,
一夜寸以旅行经过几个国家,怪不得万国列国是必要的旅行工具。航空工程权威房卡门博士在一九三七年访华的时候曾经说过:世界上只有二个国家可以在乎寸发展航空事业,美国、苏联和中国。别的国家,飞机一到天空,便容易飞过别国的领土、领海和领空。大英帝国领上遍各地,但须要商得友邦同意后,航空线方可通行。我那年在欧洲旅行,便觉得铁道尚须商得列国通行,不必淡航空事业了。
瑞士是天然风景十分优美的国家。有山、有水,山有积雪,水有瀑布,风景既美,水力更丰。我因为参观水力发电,有机会坐电气铁道到山水优美的曲径幽处。那时正值严冬,积雪耀
天,但亦不觉寒冷。瑞士工业很发达,第二次大战以后,瑞士在工业上的重要性格外要增加了。日内瓦我没有机会去游,因些对国际联盟的盛衰兴亡,邰痛痒不相关。抗战时期,有一位游过瑞士的朋友告诉我,日内瓦位于湖边,有一个旅馆很好,旅馆中一间更好,对着湖。瑞士像—个山中的隐上,何况更有湖上风光,月下诗情?从前国际联盟存在时候,各国政客大言不惭,自欺欺 人,实在有负于明媚的湖山。现在好了,瑞士恢复了宁静的本色,保持着美妙的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