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极其矛盾的男人,既高尚尊贵又龌龊卑贱,既令人振奋又使人震惊,既狂傲自大又腼腆羞怯。他堪称人中豪杰,同时又是一个卑鄙小人。他两面三刀、荒唐至极,却又卓尔不群。他超凡的个人魅力、钢铁般的意志和过人的智慧无疑成就了美国天赋异禀的军人。万夫莫敌的他拥有22枚奖章(其中有13枚都是为了表彰他的英雄事迹),大概足以超越美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位大人物。
在他英勇无畏、坚定刚毅的硬汉外表之下,其实还隐藏着桀骜不驯、急躁敏感、常常泣下沾襟的一面。他渴望公众的赞誉,却因得罪新闻界而不得人心。“二战”结束之后,他对于战败的日本表现得十分宽容,却因两位日本将军与他作对而处决了他们。20 世纪40 年代,他凭借在堪培拉、马尼拉和东京的战役东山再起,成为民族英雄,但从未在华盛顿政坛中出人头地。
在丘吉尔眼中,他是一名“战果辉煌的指挥官”;在蒙哥马利看来,他是“二战”时期美国“无畏的战士”;对于阿兰·布鲁克子爵来说,他可谓是“战争催生出来的伟大的将军和军事家”。在美好的年华里,他为我们描述了一段跨越了整个世纪的传奇,而那才是他应该被我们铭记的模样。这段传奇开篇于血雨腥风的1863 年,萌芽在田纳西州一座战火纷飞的山坡上。
他每日的作息自从他出任西点军校校长以来就几乎没有改变过。早上7 点30分,一家三口会坐下来吃早餐。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他会阅读报纸和前一夜的报告。上午10点,确定自己的参谋已经在等待他之后,他便会乘坐USA–1号豪华轿车前往办公室。一路上,他总是会回敬他们的敬礼,然后轻轻甩开手,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早安,先生们。”和“一战”时的霞飞将军一样,他也拒绝在办公室里安装电话,只有在伦农酒店里接听萨瑟兰、肯尼或战区登陆艇指挥官丹尼尔•E. 巴贝夜里打来汇报紧急情况的来电时才会拿起听筒。他没有秘书,而是从总部召来了几位速记员做听写的工作。他的大部分书信都是用速记或打字的方式回复的。如果他想要和某一名军官说话,便会溜达到对方的办公室里,坐在他的桌旁说道:“拿笔记下来。”下午2点,他会乘车回家吃午饭,再睡个午觉,待下午4点再回办公室一直工作到晚上八九点的时候,会见宾客、签发命令。琼永远都不知道该几点等他回来吃晚饭。不过,这样的焦虑之情很快就在赫夫开始每天打电话通知她将军已经准备回家之后逐渐消失了。
据肯尼回忆,“将军是个很难伺候的人”。他很快就厌倦了酒店的饮食,毕竟曾经只是为来城里停留几天的牧羊人准备饮食的伦农酒店厨房的菜品的确缺少多样性。“不要再做菜花了!”一天晚上,将军下了命令。几天之后,“不要再放球芽甘蓝了!”这样的情况持续发展下去,直到酒店的菜单里已经没有任何不曾被他挑剔的食材了。从那以后,琼便开始在当地的杂货店里采购,然后和阿秋一起为他准备饭菜。300名属下挤在酒店狭小的房间里时,麦克阿瑟一家却独占着4层的三间相邻套房。餐厅位于琼所在的套房中。除非麦克阿瑟身在新几内亚,否则她每天晚上都会等他,无论他多晚回来都会和他一起享用晚餐。可就算他进了家门,她也还是不得不多等一会儿,因为若是儿子已经上床睡觉了,麦克阿瑟还要默默地站在床边看儿子一会儿。一天晚饭过后,他为阿瑟写了一篇祈祷词:
主啊,恳请你塑造我的儿子,让他在软弱时能够坚强不屈, 在畏惧时能勇敢自持、在坦诚的失败中能够骄傲不屈,在胜利时能够谦逊有礼。
恳请你塑造我的儿子,不让他因空有幻想而缺乏行动;让他认识你—知道自知之明才是一切知识的基石。
我祈求你,不要引领他走上安逸、舒适的路途,求你将他至于压力之下、困难与挑战的尖刺之中。让他学习在暴风雨中挺立,学习同情那些跌倒的人。
恳请你塑造我的儿子,让他拥有一颗纯洁的心灵和一个崇高的目标。让他在指挥别人之前懂得如何驾驭自己;让他在迈入未来之际,永不忘记过去。
在他拥有这些之后,我还要祈求你赐予他足够的幽默感,让他在严肃的同时不要对自己过于苛刻。赐予他谦逊,让他永远记住真正的伟大是单纯,真正的指挥是坦诚,真正的力量是温和。
如此,我这做父亲的才敢低声说上一句:“我总算没有虚度这一生!”
麦克阿瑟一周7 天都要工作,有时候也会放弃睡午觉的时间, 带阿瑟去布里斯班动物园,或是到附近的公园中推他荡秋千。这个孩子身上的一点一滴没有什么能够逃过他警惕的眼睛。一天晚上,他发现儿子剪了头发,从而预言他会感冒。(阿瑟第二天就感冒了。)科廷的副总理和陆军部部长的小儿子吉拉德•福德和小阿瑟吵得不可开交,并狠狠地把他一拳打昏在地,将军得知后简直是怒不可遏—此举也着实让澳大利亚政府感到十分尴尬。自从有人拍到了将军夫妇守在孩子床边的照片之后,可以说将军很少离开阿瑟的视线,不过这孩子在麦克阿瑟身处巴布亚时倒是许久没有见到父亲,因此很难说两人到底谁更想念谁。意识到自己应该会在新几内亚度过整个12月,他通过电报转告儿子:“非常抱歉,因为‘圣诞老人’要在新几内亚停留几日。”似乎没有人意识到在麦克阿瑟不在的时候还能庆祝圣诞节—考特尼•惠特尼说,这位挂念爱子的父亲竟让一屋子的将军们等了半个多小时,就为了给儿子写去一封长信,说自己收到了他从布里斯班寄来的那颗掉落的乳牙,安慰他不要难过。与此同时,阿瑟也很想念自己的父亲,只不过全然是因为麦克阿瑟在家的时候总是对他百依百顺。
琼对此感到十分担忧,不时劝说自己的丈夫,说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纪律的重要性,但他很少能够坚持下去。有关“惊喜”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住在孟席斯酒店时,麦克阿瑟忙得除了一点零星的小物件之外(铅笔、剪刀、曲别针)什么也给不了儿子—如今,他似乎是在试图弥补在科雷希多岛上失去的那三个月的时光,下令让副官们把布里斯班所有的玩具都买回来。“快看我爸爸给我买的这个惊喜!”兴高采烈的阿瑟对自己的玩伴尼尔(伦农酒店经理的儿子)喊道。虽然阿瑟十分乐意分享自己的礼物—比方说,他允许自己的朋友举着一面迷你美国国旗在房间里跑来跑去,而这一国家象征两人都没有想过,这对于尼尔来说也着实有些残忍。琼劝说将军限制自己每天只能送一份礼物,除非是在儿子过生日的时候才能每隔15分钟送一件,并且直到他长大为止。